勒内·夏尔诗八首(黄灿然译)
索尔格河
给伊冯娜的歌
一跃而起太早地出发的,没有同伴的河流,
把你的激情之脸赋予我家乡的孩子们。
闪电终止之处和我家开始之处的河流,
把我理性的砾石滚动到遗忘的边界的河流。
河流哟,在你那里大地颤动,太阳不安,
让每一个穷人都在他的夜里收获你的面包。
常常被罚惩,常常孤伶伶的河流。
做了我们这无情处境的学徒的人的河流,
没有任何风不对着你那苏醒的浪峰弯腰。
空虚的灵魂的,破烂和怀疑的,
铺展开来的古老不幸的,榆树的,悲悯的河流。
浮躁的,发热的,屠宰者的,
太阳把它的犁插进谎言层的河流。
比我们更优秀者的河流,清晰之雾的河流,
将它周围的阴影冻结起来的灯盏的河流。
尊重梦的河流,使铁生锈的河流,
星星把它们那不让大海吞走的影子留住之处的河流。
产生电力的河流,尖叫声进了其水汪汪的入口的河流,
啃吃葡萄并宣告新酿之酒的飓风的河流。
在这个疯狂的牢狱世界里有一颗不可摧毁之心的河流,
使我们保持暴烈并使我们保持做地平线上那些蜜蜂的朋友。
雨 燕
有着太宽的翅膀,绕着房屋旋转着,尖叫着它的欢畅的雨燕。心啊,你也是这样。
它使雷霆枯竭。它在宁静的天空里播种。如果它碰触地面,它就破碎。
它的对应者是家燕,那为它所厌恶的熟悉物。塔楼的花边有什么价值?
它的缄默抵达最阴暗的深穴。没有谁住在比它更狭窄的空间里。
在夏天漫长的明亮中,它将闪现于阴影里,穿过午夜的窗帘。
没有目光可以留住它。它为它唯一的存在而尖叫。
一支瘦长的枪就要击落它。心啊,你也是这样。
忠 诚
城里大街上走着我的情人。她已在不同的时间里,朝哪个方向走并不重要。她不再是我的情人,谁都可以跟她说话。她不再记得:谁确实爱过她?
她边扫视着寻找配得上她的人,边作出许诺。她踏过的空间是我的忠诚。她跟踪希望然后轻率地抛弃它。她主宰而不参与。
我住在她的深处,一艘欢乐的沉船。在她不知情之下,我的孤独是她的财富。在那铭刻着她的升腾的伟大子午线,我的自由探入她的深处。
城里大街上走着我的情人。她已在不同的时间里,朝哪个方向走并不重要。她不再是我的情人,谁都可以跟她说话。她不再记得:谁确实爱过她,从远方照耀她,以免她跌倒?
守卫的建议
刀切之下迸发的水果,
有人反应时才最被回味的美,
像钳子那样咬的黎明,
男人寻求分手的情人,
穿围裙的女人,
抓破墙壁的手指甲:
你们快逃!快!
在绝望中
这个味道如野禽的淡水井是一个海洋或什么也不是。
“我不再奢望你为我开放,
或奢望你深沉的表面下那颤抖的水
向我涌上来,欢畅甘甜,稠密黑暗
(浓浓的一泼水滴直接送到我口中,
那儿泪水是如此绝对地胜利),
记忆之井,撤退和战斗中的心啊。”
“让你的锚沉睡在我的沙里,
在你的头所统治的盐风暴之下,
混乱的诗人哟──还有,高兴起来吧,
因为你为横渡而做的准备我依然关心!”
酩 酊
当收获在太阳的铜版上完成蚀刻,一只云雀在大风的断层歌唱即将结束的青春。那以一块块被枪弹打碎的镜片装饰的秋天黎明,将在三个月内回响。
“恢复他们……”
恢复他们身上已不再存在的东西,
他们将再次看见收获的谷物包含在柄上,摇曳在草上。
教他们懂得他们脸上从坠落到飞升的十二个月,
他们将珍惜他们的空虚,直到他们达到下一个心愿;
因为在灰烬中没有什么是毁灭或愉悦;
而对那能够望见到大地尽头累累果实的人来说
失败不算什么,哪怕一切都失去。
挨耳光的青春期
同样那些使他扑倒在地的巴掌,也把他投射到他生命中遥远的前方,朝向未来的日子,那时他的流血将不再是由单独一次残酷行为造成。像一棵灌木得到其根茎的安慰,从其坚强的树干奋力伸出受伤的枝桠,接着他将往后撤退,回到这个认识的寂静和纯真里。最后他将松脱、逃离,并取得至高无上的快乐。他将抵达草地和芦苇篱笆,它们的软泥他好声哄诱,它们枯燥的飒飒响他留心聆听。似乎大地创造的最高贵和最持久的事物都已接纳了他,仿佛是要补偿他。
因此他将一次次重新开始,直到他不再需要逃离,并且可以置身于人群中:堂堂正正,懂得别人的需要,更脆弱,也更坚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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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ach: Schafe können sicher weiden-Sheep may safely graze (Philharmonic Symphony Orchestra/ Richard Hayman)
执编:郑春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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